陕西省礼乐文化促进会会长刘知民解读尚书周书

发布时间：2018-12-24 01:45 来源：中国报道

《尚书》是上古之文献，是儒家的重要经典。是经过孔子删定编纂的，据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载：“孔子追迹三代之礼，序《书》传，上纪唐虞之际，下臻穆，编次其事。”《尚书》各篇，分为《虞书》《夏书》《商书》《周书》四个部分。其中，以《周书》数量最大，包括了自《牧誓》以下的19篇。

《尚书•周书》中，对礼无不重视，几乎在绝大部分篇章中，都强调了礼制的重要作用，从而奠定了周王朝的礼乐制度，奠定了周王朝800年的统治基业。在制礼作乐方面的贡献，周公功不可没。

周公，姬旦，是周文王的第四子，武王的同母胞弟，是深谋远虑的大政治家，辅佐文王、武王夺取政权的重要助手，因其采邑在周，爵为上公，故尊称为周公。据汉初伏胜《尚书大传》载：“周公摄政，一年救乱，二年克殷，三年践奄，四年建侯卫，五年营成周，六年制礼作乐，七年致政成王。”概括了周公摄政期间的功绩，其中对中国历史的最大贡献莫过于制礼作乐。

周公为什么重视“礼乐”？为什么要“制礼作乐”？这是因为：周公总结了殷纣王朝一朝灭亡的教训，就是没有礼乐制度！据《史记·周本纪》记载，牧野之战，是武王一生中的重大事件，周兵4.5万人，战胜了70万殷军。这场大战，只用了一个早晨的时间就结束了,这个局面，连武王和周公都感到非常震惊，简直不敢相信。晚上，兄弟二人在一起都睡不着觉，就讨论这件事，研究怎样才能避免重蹈殷商覆辙？怎样才能长治久安？

他们总结文王以“仁德礼天下”的经验，在于收揽人心，所以人才济济，许多小诸侯国都愿归附于他；他们也总结了殷纣王朝一朝灭亡的教训，就是轻蔑地抛弃了对祖先的祭祀，不报答上天神灵赐予的恩惠。不把人当人，没有从根本上建立礼乐制度，严刑苛法。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教训，就是必须以“礼维护社会秩序”，以“乐保证社会和谐”。

周公还政于成王，周王朝进入稳定发展阶段，周公便着手制礼作乐，希望通过“礼仪规范、干戚乐舞、等级分封、典章制度”来达到化成天下的目的。礼乐之源在陕西；陕西的重大贡献在周公。最初的原始礼乐，是上古先民的“祀神致福”活动，它是从巫神祭祀的原始礼乐演变来的：礼，是祭神的珍馐供奉；乐，是娱神的音乐歌舞。故在周公之前，礼乐的主要功用是敬神；周公之后，礼乐主要功用在于维系社会等级和张扬道德的行为规范。周公制定的礼乐制度，把过去的“巫神”祭祀的礼乐，向人道转换，用于人伦，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伟大飞跃。我们中国的“礼仪之邦”是从周公开始的！

正如郭沫若在《十批判·孔墨的批判》中说：“礼之起源于祀神，故其它后来从示，其后扩展而对人，更其后扩展为‘吉、凶、军、宾、嘉’的各种仪制”。我们从礼仪的“吉、凶、宾、军、嘉”五大类，看《尚书·周书》中对礼仪重视的主要阐述：

事神致福的“吉礼”《礼祀·祭统》讲：“礼有五经，莫重于祭。”“祭祀，是国之大事”，是五礼之首，所以，祭祀典祀是吉礼。吉礼祭祀的对象，主要是天神、地祇、鬼魂。包括对上帝、日月星辰、社稷、五岳、山林、川泽，以及四方百物的祀典。祭祀的目的，是希望神灵庇佑“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、国泰民安、六畜兴旺、战事胜利”。祭祀是崇拜，是人对自然和社会的敬畏和企盼，也是人类对祖先的敬仰和崇拜。因此，历代统治者常用来凝聚民心和维护自身统治。

下面列取了《尚书·周书》中关于祭祀的有关论述：如《牧誓》：“昏弃厥肆祀，弗答；……”这是声讨殷纣王的罪状：蔑视且抛弃对祖先的祭祀，不报答神灵赐予的恩惠。《礼祀·大传》也讲了“牧野大战，武王一生中的重大事件。大战取胜之后，武王就退回去，祭告上天，祈祭土地神，在牧野的馆舍祭奠祖先，追尊封先祖为王，这样武王就不会位居其上而俯临他的尊长”，对上尊，对下亲。《金縢》中，这样记载“祭祀”，“既克商二年，……王翼日乃瘳。”这是说，在灭商的第二年，武王生了病，周公、姜太公、召公为武王的病，设祭坛祭祀祷告，第二天，武王的病就痊愈了。《康诰》中的“……殄享，”说的是，自我灭绝祭享。“世享”，说的是，世代享有奉行祭祀。《酒诰》中的“祀兹酒”，说的是，祭祀才能饮酒。“饮惟祀”，说的是，饮酒只有在祭祀时，才可以。《召诰》中的“周公朝至于洛，则达观于新邑营。越三日丁巳，用牲于郊，牛二。越翼日戊午，乃社于新邑，牛一，羊一，豕一。”是说，周公到了洛地，全面视察了新邑营建的情况。又过了三天，到了丁巳日，用牺牲举行祭天的郊祭典礼，用了两头牛。到了次日戊午这一天，又举行社祭的典礼于新邑，用一头牛，一只羊，一只猪，为牺牲。《召诰》中的“其作大邑，其自时配皇天，毖祀于上下，其自时中乂；王厥王厥有成命治民。”说的是，要在这里建设一座大邑，由此以配合上天的意旨，祷告祭祀天地神灵，由此在洛邑这个中心治理天下；大王若坚定了这样的信念，治理民众便可大获成功。

《洛诰》中记载了新都洛邑建成后，第一次祭祀，必须是天子成王亲自祭祀：周公曰：“王，肇称殷礼，祀于新邑，咸秩无文。予其百工，伻从王于周，予惟曰：‘庶有事。’今王即命曰：‘记功，宗以功作元祀。’惟命曰：汝受命笃弼，丕视功载，乃汝其悉自教工。”意思是，周的新都洛邑建成后，首先必须由天子成王会见诸侯并亲身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。

《洛诰》中记载“乃命宁予以秬鬯二卣。曰：‘明禋，拜手稽首休享’。予不敢宿，则禋于文王、武王。”说的是，成王又派人送来两樽黑黍香酒问候周公，使者说：‘要盛大明洁地举行升煙以祭天，要行拜手稽首大礼，让先王接受美好的享献。’周公不敢耽误，立即进行了祭天的禋祭，以文王、武王陪享。《洛诰》又记载：“戊辰，王在新邑烝祭，岁。文王骍牛一，武王骍牛一。王命作册逸祝册，惟告周公其后。”是说，戊辰这天，成王在新都洛邑举行了冬祭，报告岁事，祈祷丰年。祭文王，用一头红牛为牺牲致祭；祭武王，也用一头红牛为牺牲致祭。成王命令担任作册职务的逸来宣告祝辞，并将周公继续留守洛邑之事，报告文王和武王在天之灵。《洛诰》中，并对裸礼作了记载：“王，宾，杀，禋，咸格，王入太室，裸。王命周公后，作册逸告。”这是说，成王及助祭赞礼的礼宾，在杀牲、升煙燔燎祭天，都齐备后，成王就走进入太庙的中央之室，举行用香酒灌地降神迎神的礼仪。成王命周公留守洛邑，作册官逸将此事报告给了神灵。

《多士》中，关于祭祀的记载：“弗吊旻天，大降丧于殷。”说的是，殷纣王不吊祭敬仰上天，上天就把灭亡之灾祸降给殷商。《多士》中又说：“自成汤至于帝乙，罔不明德恤祀，亦惟天丕建，保乂有殷”。讲的是，从商的第一个开国帝王成汤到帝乙，没有不实行德政而谨慎于祭祀的，上天就大力帮助，保佑建立了殷商。《君奭》中关于祭祀，有这样的记载：“殷礼陟配天，多历年所。”是说，殷礼规定，帝王去世以后，他的神灵就可配天帝来享受祭祀，保佑国运经历时间长。

《多方》中，关于祭祀的记载：“乃惟尔商后王，逸厥逸，图厥政，不蠲烝，天惟降时丧。”说的是，你们殷商的末代君王，过度享乐，使政治黑暗，不清明，祭祀时奉献给神灵的祭品不洁净，所以上天给殷商降下丧亡的大祸。《多方》中，祭祀，还这样记载：“惟我周王，灵永于旅，克堪用德，惟典神天。天惟式教戒，用休，简畀殷命，尹尔多方。”讲的是，周公代替成王告诫诸侯方国国君的训诰，只有我们周王善于保护民众，能够施行德政，并主持上天的祭祀。上天就用吉祥之道指导我们，选择周王，赐于大命，从而治理你们众多的邦国。《洪范》记录了“武王和箕子的对话。箕子献‘治国安民之策’。”在《洪范》中，“八政：三曰祀。”讲的是，八类政务，第三类就是专门掌管祭祀的官，可见祭祀的重要。

哀邦忧国的“凶礼”以凶礼哀邦国之忧，一般指“丧葬、灾荒、战败、寇乱”等不吉之事，包括“丧礼，荒礼，吊礼，礻会礼，恤礼”五种礼仪。《尚书•周书》中，关于“凶礼”，主要有如下记载：《尚书•顾命》中，对成王去世后的丧礼作了详细的记载：“王麻冕黼裳，由宾阶隮。卿士邦君麻冕蚁裳，入即位。太保、太史、太宗皆麻冕彤裳。太保承介圭，上宗奉同瑁，由阼阶隮。太史秉书，由宾阶隮,御玉册命。曰：‘皇后凭玉几，道扬末命，命汝嗣训，临君周邦。率循大卞，燮和天下，用答扬文、武之光训。’王再拜，兴，答曰：‘眇眇予末小子，其能而乱四方以敬忌天威!’乃受同瑁，王三宿，三祭，三咜。上宗曰：‘飨！’太保受同，降，盥，以异同秉璋以酢。授宗人同，拜，王答拜。太保受同，祭，哜，宅，授宗人同，拜，王答拜。太保降，收。诸侯出庙门，俟。”这是说，康王戴着麻制的礼帽，穿着绣有斧形花纹的礼服，从宾阶登上来。朝内众臣和诸侯君都戴着麻制的礼帽，穿着红色的礼服，进入中庭后各就各位。太保、太史和太宗都戴着麻制的礼帽，穿着绛红色的礼服。太保手捧大圭，太宗捧着酒杯和天子要执的瑁，从主阶登上来。太史拿着册书，从西边宾客所走的台阶走上来，面对着康王宣读册书遗命说道：“伟大的成王凭靠着玉几上，宣布他临终的教命，他命令您继承先王的遗训，来做周围的君主。你要完全遵循大法，协和天下，用以报答并宣扬文王和武王的明训。”康王拜了两拜，然后起来，回答说：“我这个渺小的年轻人，怎么能担当起治理好天下四方和敬畏上天威严的重任呢？”

康王接受了酒杯和天子所执的信物瑁，严肃地慢慢向前先进了三次，行三次祭酒之礼后，又后退三次，复位。接着上宗喊道：“请王饮酒——”康王唱酒后，太保接过酒杯和瑁，从堂上走下台阶，洗手，然后用另一种称为璋瓒为柄的酒勺给另一只酒杯斟酒，自饮一杯福酒。饮后太保把酒杯交给宗人，拜谢康王，康王回拜。太保又从宗人那里接过酒杯，举行祭酒礼，然后浅尝酒，然后退回，然后又把酒杯交给宗人，对康王下拜，康王又回拜。最后太保走下堂来，撤去陈设之物。诸侯们都走出祖庙门，恭候康王。

亲邦待客的“宾礼”宾礼，是四方诸侯朝见天子，天子款待诸侯王或各邦国使节、所表示礼遇亲善的礼节。包括“朝觐、朝聘、会盟、巡守”等礼仪，以及涉及到待遇的仪节，如“仪仗制、位次制”等等。

《洪范》，是大法，是“宾礼”的典型。记述了箕子向武王贡献的“治国安民”的策礼。箕子，名胥余，是殷纣王的兄长，曾官居太师之职，封于箕（今山西太谷东北）。箕子曾装疯，被羁押。武王克商后，请箕子辅周，婉言谢绝。武王敬佩贤才，封其为朝鲜王。箕子率殷商遗老遗少5000余人，离开故都朝歌进入朝鲜。创建了朝鲜历史上第一个王朝“箕子王朝”。箕子是古朝鲜的第一个国王。箕子把农耕文明传到朝鲜，并以德治理朝鲜。箕子思乡心切，回乡路过朝歌，伤感之极，作《麦香歌》以陈心志。来到周廷，箕子发现武王依旧那样礼贤下士，勤政贤明，臣子忠，人民勤，一派旺盛活力。武王待以宾礼，再三求教，其诚意终被打动，箕子将其治国之策《洪范》献给武王，从九个方面陈述了治国的礼法，体现了他的哲学政治思想。《洪范》中所论述的“五行”、“天人感应”、“王道”学说，都具有开创意义，为后世所推崇，直接启发了周公的“德政”和孔子的“仁”。可以说，《洪范》是中国古代最早的统治礼法，奠定了中国封建时代的政治哲学的基础。

诛伐不虔的“军礼”凡聚集大众和军事力量进行战争的仪式，包括“按阅、出师、乞师、致师、献捷、献俘”等。军礼最为典型的是“牧誓”。描述了周武王讨伐殷纣王时，在商都郊野牧野的军礼及誓词：甲子日黎明时分，周武王率大军到了商都郊外牧野，于是誓师。武王左手拿着黄色的青铜大斧，右手拿着白色牦牛尾装饰的旗子来指挥，说：远劳辛苦了！从西方远道而来从征的将士们。

武王说：啊！我们尊敬的友邦国君，主持事务的官员们、司徒、司马、司空……以及从庸、蜀、羌……等国来的人们。举起你们的戈，排好你们的盾，竖起你们的矛，我要宣誓了!……现在我姬发奉行上天的旨意对殷纣进行惩罚。今天的战事，行进时，不超过六步、七步，就要停下来，整顿一下行列。将士们要努力啊！在刺杀中，不超过四次、五次、六次、七次，就要停下来，使队伍整齐一下。努力啊将士们！希望大家威武勇猛，要像虎、貔、熊、罴一样冲往商都近郊。注意不要迎击杀戳投降的人，以便使这些人到西方去为我们服劳役。奋勉啊！将士们！你们若不努力，将会受到惩罚！在五礼中，军礼与吉礼同样重要，当诸侯有对天子不虔或有僭差（即超越礼制规定和有差失）的行为时，天子就要调动军队来“诛伐不虔”。

使万民亲睦的“嘉礼”因人心“亲善喜庆”的事情为之嘉礼，如“婚冠、登基、亲政、贺庆、饮食”等为之制定的礼节，以使万民亲善和睦。《顾命》中，记载了康王登基的嘉礼：康王走出祖庙门，来到朝堂的应门里面。太保率领西方的诸侯进入应门左侧；毕公率领东方的诸侯进入应门的右侧。诸侯都穿着黄红色的礼服。赞礼的礼宾传呼进献“命圭和币帛”等贡物。诸侯们进贡并说道：“我们这几个护卫王室之臣，冒昧地向奉献上土特产”。他们都拜了两拜后并行稽首大礼。康王依礼辞谢，然后升位答拜致谢。太保和芮伯都走上前来，他们先相互作揖礼让，然后都向康王拜了两拜并行稽首礼。说：“我们冒昧地敬告天子；上帝更改了大邦殷商的命运，只让我们周国的文王和武王接受上天所赐予的国运，能够安定西土。刚升天的成王赏罚尽合情理，能够完成文王和武王他们开创的功业，因此把幸福喜庆广泛留给我们后代。现在新继位的君王要谨慎啊！要扩充和强大我们的六师军队，不要败坏我们高祖文王受之于天的大命。”……

众位大臣和诸侯都听完训诰后，互相作揖行礼，快步走出。康王脱掉吉服，返回居丧的侧室，换上丧服。举行嘉礼，可以通过喜庆典礼活动，使民众“知礼、遵礼、守礼、践行礼”，从而使“夫妻恩爱，兄弟和睦，亲朋友好，师长尊敬，邻邦亲善”。因此，“亲”体现了嘉礼的目的，“嘉”涵盖了“饮食、婚冠、宾射、飨燕、赈膰、贺庆”六项礼仪的内容。纵观《尚书•周书》对礼的重视，使礼从“事神致福”的巫神活动，经过周公的提升，扩展到人事，扩展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，成为社会上层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，并在中国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。使礼成为人际关系中的思想准则和行为规范，成为判别是非善恶的标准和中华民族特有的民族情节的基础。中华民族的文明史，实际就是一部礼的历史。